【0301文野芥川生贺】中芥 / 寒天-被捏住会嘎吱乱叫的少女

*向死而生后作线之一

*叙述时间跨度稍大

雨后空气似乎重了点，将夏日燥热的气息压了下来一些，被打落的嫩绿叶片随着地面上的水流到了雅致的竹门前——这是一家与周边闹市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传统的手工甜品店，装潢跟门外‘锦玉庵’的招牌一样典雅。店外除了玻璃门还隔有竹门，店内还有木质的小屏风。店主是个大眼睛的少女，听到竹门被推开带动风铃的响声，热情地向客人迎上去——是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妇人，脖颈上吊着的竖状挂饰末端镶嵌的一点宝石微微闪光，如瀑黑发，淡然神情，细长凤眼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清淡笑意，眼角旁一点淡淡的细纹中又带着一丝寻常女子不会有的锐利。

“今天还是‘锦玉游鱼’？还是买点手工红豆沙回去呢？”

“一起吧。”

“好的，稍等一下。”店主将一个木格从柜子里拉出来，里面盛着带有水一般透明的块结。少女将弯卷成盘纹状的铁丝烧红按在块面上，在平整的面上留下了仿佛环状涟漪的痕迹，如石子投进湖中又像是叶子坠入水里。妇人却也还带着一点童心，眨眨眼盯着这一举动，店主笑了起来，颇为满足地介绍起来。

“其实这就是‘锦玉’啊，你现在买的这道点心也是我爷爷受到一位客人的启发而做的，那时候做这个都是老一辈。算是日本独有的基础甜点了，不过就现在人话来说味道也挺单调就是了，还被称为很适合上了年纪的人吃的甜品，年轻人总是觉得它甜味单一，年纪稍大，味觉也多少有些退化了的时候，倒是刚好了。”

从柜中拿出商品，店主递给妇人，接着说

“现在年轻人怕是连‘锦玉’这个词都不甚知晓了，也都不那么叫了，现在的话都叫它——”

“寒天”

*** 寒天 ***

芥川龙之介不会做饭。

对这点感知最深的不是他的前上司太宰治，当然，兴许是太宰自己太会做饭了，所以感觉不出来吧。也不是相依为命的妹妹银，而是，刚刚成为芥川同居人的

——中原中也。

搬家的时候芥川收拾出来的行李少得可怜，这让中也不放心地又在芥川公寓里转了两圈，还在厨房里拽出来一大袋白色粉条，这要不是对面站着的是芥川，中也第一反应差点当成毒品处理。

芥川表示这是寒天，半夜看文件的话，会煮一些来吃，只需要加水加热放些糖冷置即可，很适合自己。中也便也将这一袋子也扔进箱子里，顺手将芥川的围巾拉严实了一点，碰到了芥川冰冷的脸颊还说了句，大冬天你就不能外面多披一件？

彼时中也只在感叹这玩意味道够单调的，怎么不煮面热个饭团什么来吃，总感觉像是女孩子们为了减肥而食用的代餐食品，没有问出口，那会也未曾想到常年贫民窟的生活早已伤透了芥川的肠胃，加之其本人的极不善厨艺，熬夜之时，随意做的油腻或是加工过度一类的食物根本无法入口。找到一个能够饱腹的便捷之物加之芥川嗜甜，久而久之便也就成了习惯。除了甜食偏好之外，芥川对食物没什么要求，完全可以把所有常吃的变成爱吃的。

清楚明白个中缘由之时，已经是又一个春天了，中也倒也没表现出惊讶或是追问芥川怎么不告诉自己，除非工作需要芥川不会刻意隐瞒任何事，只感叹了下早点问就好了——可现在也不迟。

肠胃疾病也好，饮食习惯也罢，大多在芥川看来都是没什么必要特别提的‘小事’，中也也不会妄加揣测芥川的任何过去，有些路走过的人才会明白，有些日子过过的人才会知晓。平日工作芥川大多寡言，但二人一起的时候芥川的话并不算很少，起码是问什么说什么，问起过去的事芥川也是有一说一，中也也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听着，湛蓝的眼睛犹如晴空下平静的海面，更深的东西也沉于海底，没有同情与否，大家都是生与黑暗行于黑暗之人，说不好谁更辛苦。

芥川说罢，准备去冲杯咖啡，被中也压住了手，后者笑笑

“红叶姐庭院里种着的晚樱开了。去看看吧，顺带去她那喝杯茶。”

芥川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红叶的茶会也算是港口黑手党的重要活动之一。当然，与其说是重要，倒不如说大家偏爱如此。

港口大厦高层的走廊尽头有一座小小的庭院，年年晚樱开放的季节，绯红的花瓣落在同样绯红的和服下摆上，连同其主人也透出淡绯色的轻柔美丽。

红叶的茶桌上每到这时总是摆着精致的茶点和小小的茶盏一道排开，森鸥外总是捏着精致可爱的茶点要喂爱丽丝，当然后者也总是嫌弃地偏过头嚷嚷着——“不要。看着林太郎带着那样恶心的笑容，连甜品都会变得难吃。”，中也这时候也会脱下手套捧着温热的茶杯细细品尝，可惜他还是更喜欢咖啡吧。

有时候广津也会一起，再后来才是芥川，现在银和樋口还有立原他们也坐在一旁吃着茶点，芥川早些时候并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中也就拍拍他——摸过茶杯的手还带着一点暖意透过衣料传来。

“不是多正式的场合，类似家庭聚会。别紧张。”彼时，家庭聚会这个词让芥川愣了好一会，而此时，那双沾着茶温的手越过了衣料袖口，直接握上了芥川冰凉的手，一边手心温热一边却也带着一点冰凉，中也将一个小瓷罐瓶子塞给芥川。

“闻闻看？”青年微微抬手示意芥川拧开瓶盖子，樱花香气很淡，可此时却仿佛整个庭院的香气都聚集在这个瓶子里还带着甜意，会让人由衷舒展眉头。

“红叶姐做的蜜渍樱花酱，你下次煮的时候可以用来放进寒天浆里。虽然改变不了多少味道，熬夜时候有点花香兴许能醒神。”见芥川愣愣的，中也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咳了两声转过头去，却对上红叶笑弯的眼，眼神透着的意思很明显——中也啊，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跟毛小子似的。

中也只好再把头转回去,却看见芥川将有点凉小瓶子放进离胸口最近的口袋里，这才端起茶杯，不由得笑容又扩大了一点。往后中也出差的时候，芥川有时半夜也会看着碗里带点樱色的半透明固体发一小会呆，花香，确实醒神。

港口黑手党的另一大重点的活动当属夏日祭，虽说起源不过是首领一时兴起倒也延续了很久——不过时间极为不固定便是了。第一次举办时最年轻的黑手党干部还不是干部，也没有离开。是个满脸缠着绷带的孩子，拿着线香塞进暴脾气搭档的领子里，结果被一拳揍趴在地。

第二次举办的时候被最年轻的黑手党干部捡回来的‘无心之犬’已值双十年华，也成为了首领直属的游击队队长。他从发丝都散发着橙色暖意的前辈手里接过线香，对上那双眼睛，由衷感慨他们终究行不到所谓‘天明’，并在对方坦然表示——既然大家都是一条道走到黑，搭伴喝一杯？的时候露出了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复杂表情，也许从那时候开始有什么已经注定。

又是一年夏日祭的时节，夜晚却还没有来临，芥川任务结束得早，准备买点东西回去，想起刚才还接到银的电话，自家妹妹在考虑自己刚生完孩子穿修身的和服好不好看，虽然就算是芥川也觉得银对于自己形象的注意觉醒得有点晚，倒也开口给了肯定的答案。

“好看。”

走过街道之时芥川看到了尾崎红叶偏爱的甜品店，默念了一下‘锦玉庵’招牌，推开竹门走了进去。

店主是一位老人，灰白发丝带着布帽子，店里这会只有芥川一个客人，十分安静。一阵窸窣声响，老者将一个木格从柜子里拉出来，中有带着一丁点淡白色的透明固体凝结了浅浅的一层，如平静的水面。

随着烧红的盘纹铁丝按于其上时发出的一声尖锐短促的“刺啦”声，水面上留下了环状涟漪。芥川十分耐心，只是认真地看着，顺带在脑海里一样样回忆红叶平时会吃的和果子。

老者捕捉到了芥川的视线，抬起头笑着说“这是我本人最喜欢的点心，就叫‘涟漪’。”

“寒天……么？”芥川看着那再简单不过的点心，轻声默念，并附上评价

“十分简约雅致。”声音带着一点清冷沙质。

似乎是没想到芥川会回话，老者有点开心继续将加热的寒天浆灌入厚厚的塑料袋中开始简单塑形，边回答芥川

“其实我刚开始学习这门是手艺的时候都不喜欢叫它寒天，它做出来的甜品都是带着匠人温暖甜意之物，或许该用更加温暖的名字吧。现在市面上的和果子也越来越花哨了，像是‘涟漪’这种基础和果子都没什么什么市场了，寒天也变成佐料了。”说到这，老者似乎有些怅然。

“在下倒是认为这样基础的甜点能简单地反应自然，很好。”虽然语调仍然没有什么起伏，真诚之意却可以听到，说话间芥川瞥到了柜架上有一排黑色的金鱼，墨黑的眼中闪过一丝亮色。

尽管从进门起就没有问过什么，老店主对客人的视线却是十分敏锐，介绍道“那是新做的黑糖金鱼。”

芥川的视线又落回老者手中装着寒天浆的塑料袋上，开口

“请帮我将金鱼放进袋子里吧。”

“啊，我们有专门的盒——”老者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低头看到了自己手中的的袋子，瞬间明白了芥川的意思。说来他们店里定制实际需要预约，但此刻他却愿意为了这个要求破个例。

“我明白了。”

镊子夹起两只金鱼，小心地放入透明的寒天浆之中，黑糖外层稍微融化了一些，黑色的丝线黏连拖拽跟在金鱼身后延伸至水面——彼时芥川以罗生门千万细丝缠绕化成金鱼递到中原中也面前，丝线散开之后只觉自己同那夏日灯火统统印入了那双湛蓝的眼。

扎紧了塑料袋，看上去真真就是孩童将庙会捞的金鱼同一汪清水一起装进了袋子里，小心翼翼带回家。芥川接过袋子的时候不自觉也带了点小心翼翼，倒是让老店主觉得眼前的黑衣男子就像是

……捧着心一般。

“虽说是方才刚生出的新品，倒也该有个名字，便叫‘锦玉游鱼’吧。”店主说着还拿起笔记了下来，边写边说，又感叹了些许

“寒天多为透明无色，就像是展开的画布，空白的纸张。许多成品体现的往往不是其本身，是制作之人的才能或是想象力，是值得雕琢之物。璞玉映照锦心，更早时，它还名为‘锦玉’”

门口的风铃响了一阵，芥川偏过头又看到了招牌上的字。

锦玉庵

晚上，中也结束夏日祭回到家中，芥川稍晚一步进家门，中也的视线落在了桌上的小袋子上。刚才开灯的的瞬间，暖黄的灯光一下跃到袋中的水面上，被塑料袋的褶皱分散的光线铺开来，在视线中微微闪烁了一下，使得其间小小的黑色影子有些摇摇曳曳，这是……金鱼？可这次夏日祭并没有捞金鱼——为此中也还有点遗憾来着。

中也回头看了芥川一眼，后者抬手微微掩唇，眼帘微垂没有做声。中也知道这是默认拆礼物的意思了，走近，小心地扯开束口的红线水流却未动，一股香甜的气息飘出来，这是……中也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就算在夏日透明固体却也带着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微凉，提炼于冰天雪地之物，不愧是——

“寒天么？”中也对这东西也算得上熟悉，轻笑着问，这可真……一开始心说不太像芥川会做的事，可仔细一想……

“这是在下送给中也先生的‘金鱼’”不会消散于顷刻，有什么定格在水般透明的寒天里。

太像芥川会做的事了，比起自己浪漫得潇洒随性……

——芥川这家伙的浪漫生在骨骼里。

芥川倾身，小心捧起起袋子，捧到心脏的位置轻声问

“中也先生觉得如何。”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清冷声线，有些东西依旧清晰

中也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芥川末端发白的发丝，芥川看回去，只觉得暖黄灯光和自己一起印入了那双湛蓝眼眸……有些东西，当时看来不过轻浅一笔，多年之后试想世间最浓墨重彩也不过如此而已。

“我很喜欢，谢谢。”

中原中也一年中，一半时候都在出差，外部事物多集中于秋季，让其偶尔也会笑着调侃“多事之秋”倒也不无道理。最早的时候他倒是没多大想法，平安最好还能完整的了来去便可，别让大姐他们担心。可后来多少是有些不一样了，毕竟……

家有人，会亮灯，人在等。

中也提着简单的手信回家时前来开门的却是银，看上去还有点紧张——银上次给自己开门这么紧张，那还是因为自己敲门没对上暗号被其一刀劈下来的时候。顺着银的视线中也望过去，只见棕发的小男孩皱着一张脸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哭巴巴了，可怜兮兮的站着手还有点发抖，视线都不敢抬起头看着沙发上一身黑衣的男人。

芥川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端起葵口茶杯，一如往常冷着一张脸，中也总觉得他们老了以后他大概会比较讨小孩子喜欢，而芥川大多生人勿近却讨小动物喜欢。喝了一口茶，听得男孩一生怯怯的“舅舅”芥川终于还是舒展了微皱的眉头，叹了一口气。

“罢了，不是什么大事。”闻言，男孩立即放松了表情，转头向母亲扑过去，银弯下腰抱起孩子，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芥川偏过头来看着中也走过来，起身准备去冲杯咖啡却被中也拉出了手，便也就安安静静坐着了。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视线落在桌上，桌上放着一块方正平整，透明晶莹的寒天点心，几只淡绿浅釉的葵口茶杯，一把茶壶在微微飘着香气

还有一只被压碎的陶瓷招财猫。

耳边还有压低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那只猫那么要紧……”孩子自知有错可也还是压着半分委屈

银摸摸孩子的头，倒也说不上安慰或是解释，只是轻声说

“那个，是你舅舅的‘护身符’”

中也又偏头凝视着芥川，后者沉稳地重复了一遍“并不是什么大事。”，中也点点头从提着的纸袋子里拎出一个细口的玻璃瓶子，里面盛满如酒般香醇的浆液，放在桌上的时候灯光透过瓶身在桌面投射下金红色弧影。

中也拧开了瓶盖，飘出带着淡淡枫香和一点点优雅焦糖味的气息

枫糖。

“给你的礼物。”

是这么说着，却先芥川一步拿起瓶子倒过来，细口流出线线金红色的糖浆——落在宛如水面的寒天点心上，中也思索片刻便握着瓶子移动起来

他记得是，圆脸，小小的尖耳朵，大眼睛——就跟芥川似的，肚子处有片深色，小圆爪子抬起来一点——

一只枫糖招财猫出现在点心上，中也将盛着点心的的白瓷碟子往芥川手边推了推

“这个才是。”护身符什么的，再送一只给你

若是以前芥川一定会带着一点不服气说上一句“在下不是小孩子了。”如今芥川倒是并不争辩这些，有什么传达到了，那才是最要紧的。芥川伸出双手抱住了中也的肩膀，凑近了中也的耳边。

“在下的护身符一直都在这里。”

你在这里，我在这里。

芥川的身体总是不大好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明显起来，冬季尤甚。与中也同居后调养好了不少，可冬季总还是接连着咳嗽，感冒也总是上赶着趟似的往芥川身上涌。加之芥川从小到大都没多注意这方面，熬夜过多任务太累就会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偏生其还没有睡觉之前得洗澡的习惯，睡得更踏实了。家中的沙发上总是根据季节不同放着厚度不同的蚕丝被羊毛毯，中也嘱咐芥川困着了要睡了总归伸手拉一床盖身上。

“咳咳。”芥川起身被子滑落了一点下来，正巧中也端着冒着热气的瓷碗进来，前者老老实实将被子又裹紧了一些。中也坐在床边却没放下碗而是多搅拌了两下碗中粘稠的半流体，热气和牛奶令人舒适安心的香气一起飘了出来。

“天天喝粥，有点腻。我刚煮热牛奶的时候把柜子里的寒天也煮了点进去，比较容易饱肚子，一会睡着了不会饿。”过了这么多年，芥川每每病得厉害了却也还是迷迷糊糊的，一如少年时。

中也将碗递上去

“趁热，一会该冻起来了。”

芥川从被子里掏出手捧过碗，用勺子小心一勺勺舀着吃，耳边有中也不徐不疾的声音

“我先回总部，你好好照顾自己。要起身的时候就得裹紧被子。”芥川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听到关门声自耳边响起，余光瞥见有细小光华，芥川看向窗外，只见天边落下初雪，轻叹呼出白气。不知怎么地就想起早些年甜品店的店主所说的话

——它做出来的甜品都是带着匠人温暖甜意之物，或许该用更加温暖的名字吧。

可芥川觉得，此物名为寒天也未尝不可。

窗外映着新雪，芥川捏了捏碗，温热也从口腔和手心传过来。

倒不如说正是在这般寒天，温暖甜意才更为尤甚。吃下最后一口芥川凝视了一会窗外雪华便老实躺下休息，不久也陷入睡梦中，倒是看到了些许以前的画面，可能与刚吃下甜品有关，多也是些与甜品有关的记忆。

那些盛在碗中，底部沉淀着樱花酱的樱色半透明甜点，装在塑料袋里隔着透明固体映照灯光影子有些变形的黑糖金鱼，顺着淡白透明的寒天点心表面细细的纹路化开的枫糖猫……